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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总会做妈咪之前,荒荒也谈过恋爱。
她是上到高二那年退学的。
是什么原因呢?
虽然荒荒今年才30岁,回忆从前,恍惚觉着已经是极久远的事了。
她成绩中等,觉着上不上学都可;她的父母都在农村,觉得靠上学改变命运是一件太飘淼的事,左邻右舍出去打工的娃娃,还不是大把大把朝家里拿钱?也就不强求她继续读书。就这么辍学了。
辍学后她在一家理发店打工,有一次来了个年轻的男子染发,理发师剪好发型,整理好颜色,让她给男子上染发膏。上到一半,手指头一颤,染发膏溅到男子眼睛里了。
男子捂着眼睛大骂:“你特么傻逼啊,会不会搞?”
荒荒一迭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男子不依不饶,要求退款赔偿,理发店里的人说这事是荒荒惹出来的,该荒荒负责。
16岁的荒荒手足无措,只觉得这确实是自己的错,但退款加赔偿,要1000多块钱,她哪里有钱。
店里有一个叫常勇的男生站出来说:“荒荒是理发店的人,出事理发店跑得了?最不济也应该理发店出一半,荒荒出一半。”
店长不理两人,给荒荒老家打电话。荒荒父亲来后,也觉得这是女儿的错,就该女儿负责,出了那1000多块钱。末了,店长一指荒荒和常勇:“这俩人我们不敢用了。”常勇一甩围裙,拉着荒荒就走:“不用拉倒,小爷还不想干了呢。”
荒荒第一次被男生牵手,从心里到手心里都是湿漉漉的。
许多年后,荒荒还记得那天。
洗发店门前种着一棵石榴树,正开着火一样的花,大大的托儿,小小的花,很像旧年里她父亲喝酒用的陶瓷杯子。常勇拉着她走出理发店,天地那么大,又那么小,只有两个人,手拉手。
第一段感情坚持6年,荒荒从16岁到22岁。
从理发店出来,常勇问荒荒:“我父母在南方打工,你跟我去吧?”
荒荒说:“好。”
荒荒父亲觉得打工是农村男女的必然宿命,跟谁去最终都要去,于是给两人准备衣物,送走女儿。
到了南方A城,常勇的父母没有让儿子进工厂,而是去一座海滨城市学船运。荒荒跟着常勇从南方到了这座海滨城市。常勇上学,荒荒打工,她卖过糕点奶茶冰淇凌衣服,在肯德基和火锅店打过短工,还帮果园里摘过桃子。常勇毕业两年,工作稳定后,却提出分手。
他说,“我妈说,你不适合做老婆。”
荒荒还是那个一甩手就能跟着一个男生闯江湖的女子,可是荒荒也不再是那个一甩手就能去闯天下的女子。
她没有歇斯底里问常勇我跟了你6年你凭什么说分手就分手,也没问常勇你妈在你还没毕业时怎么没说在你不挣钱时怎么没说。彼时她身材苗条,面容秀丽,走过这小城的每一条街道,尝过很多世态冷暖,知道所有的我妈说其实都是我不敢说,所以假借我妈说。知道人家若想给你,不用你开口,人家就会给;人家若不想给你,你苦苦哀求也没用。
她还是那个荒荒,只是6年后,她长大了。
分手后她又回到A城,在偏僻的巷子里租了个房子,到处找工作。
不想就在此时,她妈打电话:“荒荒啊,你爸病了,医生说是癌症,已经扩散。”
隔着电话线,她都能听出妈妈的慌乱。
农村里彼时合作医疗还不健全,老人得了癌症,没有钱,可怎么办?
荒荒每天出去,像没头苍蝇一样找工作,找那种来钱快,又不要学历的工作。
在她出租屋的正街,是一家夜总会,门前贴着大大的招聘启事:服务员,月薪1万到5万。
她每天从那里经过,每天接到母亲的电话,每天都觉得那几个字越来越显眼。
终于有一天,荒荒穿上自己最美丽的衣裙,走进了夜总会。
夜总会是让人开心的地方。
姑娘们的薪水按照身高相貌特长分成好几等,每天从600到几千不等。
开心的方式也有很多种,一般都是唱歌、喝酒、聊天,出台陪睡只是个人选择,愿意就去,不愿并没人强迫。
荒荒能喝酒,酒量不小,因此上手很快,
每隔五天,她就去一趟银行,打一笔钱到她妈的银行卡上。
大笔大笔的钱并没有留住父亲,三个月后,她父亲还是走了。
荒荒回家办父亲的丧事,她妈问:“荒荒,你打回来这么多钱,是借的吧?咱以后慢慢还,你可别做不上道的事。”
荒荒说:“我做销售,这个来钱快。”
然而她又对自己说:“现在还不能走,之前我妈借了那么多钱,还得还上。”
——这句话是已经适应了这样生活的借口,还是真心想还钱,荒荒已经搞不清了。
就这样,路越走越窄,她终于成了一个昼伏夜出的夜班小姐。
也谈过两个男朋友。
一个是老乡,在问她做什么职业时,她主动断了联系。
另一个是客人,知道他有老婆后,她也主动断了联系。
姐妹们有不少是有男朋友的。
有一个姑娘,她的男朋友是夜总会保安。本来她唱歌好,不用出台也能挣不少钱,可是他男朋友说,出个台有什么啊,她就出台了。钱供两个人使用,后来,就供两人的家人一起使用。
还有一个姑娘,她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在外地读书,她挣一笔钱就转过去,挣一笔就转过去。男朋友毕业后,说,要买房,她继续转钱。姐妹们都说,这男人不靠谱,你别急着朝里面填钱。姑娘大怒,你们怎么能把人想那么坏,你们以为我男朋友是这里的客人吗。再后来,她男朋友买了房,就跟她断了联系。
更多的故事,发生在客人和夜总会小姐之间。
那些能跳出来跟恩客比翼双飞的事很少,这年头,谁不是在榨取对方身上的价值。往往一两个月后,就分道扬镳,男朋友成了别人的恩客,女朋友在别人身下婉转呻吟。
荒荒抽着烟,看着四周。
这里灯红酒绿,热闹喧哗,光怪陆离;窗外的星子在暗蓝色的天幕上闪烁,显得高而寂寥,偶尔有月亮,有月亮时,天上的星子就少一点,可是更加高而寂寥。
我们是永远得不到爱情的一群人,荒荒想。
在夜场做到第4年,荒荒已经有了固定客源,也有不少小姐妹跟她关系很铁。
她自己拉组,做了夜场经理,就是俗称的“妈咪。”手下15个小姐。
这年她26岁,她妈每天不停打电话:“荒荒啊,咱们这里25岁都嫁不出去了,你都26了。”或者“荒荒啊,妈老了,你再不结婚,我怕我走之前就抱不上外孙了。”
也许是因为妈妈的催婚,也许是因为太多寂寞,她将目光盯上王生安。
王生安是真正做销售的,每周固定到荒荒手上订座,每天半真半假地对荒荒说:“你要是30岁,还没结婚,就考虑考虑我吧。”
荒荒笑笑。
帮他安排好包间,根据他的需求安排好小姐,配好酒水和小菜。
他们认识已经一年,这一年里,王生安的确没有与夜场其他姑娘传过绯闻,规规矩矩,节日送花,出差带礼物,姐妹们都说,王生安这人还算老实,在未婚的男人里面,经济条件也不错。
这一天,王生安过来结账,说:“荒荒,结账。”
荒荒说:“以后别喊我名字。”
王生安说:“那我喊你什么?小荒?荒经理?”
荒荒说:“随便。”
王生安是多么上道的男人,立刻改口:“媳妇儿,结账。”
荒荒说:“你是认真的吧?”
王生安郑重地说:“我整整一年都把钱扔这儿了,你说我认真不?”
荒荒低着头,头顶上的射灯照得的脸更加白嫩,她说:“好。我会认真对待你的感情。”
王生安摸摸她的头发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