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高静,从事亲子鉴定工作8年,我们亲子鉴定师有个外号叫“绿帽工作者”。
虽然很难听,但事实是来我们鉴定中心做鉴定的家庭,其中有百分之三十属于非亲子关系,近年这个数字还在不断递增。
我总是在想,难道我们给出的一纸鉴定真的是婚姻背后的真正杀手吗?
中国人对血缘关系向来看重,根深地固的观念一旦被颠覆,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就意味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灾难背后的原因很多,可为灾难买单的却是无辜的孩子。
我相信科学,也相信人的情感,如果说血缘是一条纽带,难道十几年朝夕相处的情感就不是吗?
随着接触不同的委托人,我的三观也被不断颠覆。
2018年6月,我接待了一位一周前预约好的委托人,徐晴(化名)。
这个女人太特别了,蓝色的电光发,身上的服装都是名牌中的名牌,体态有些臃肿,气势压人。
我总觉得她非常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徐晴来那天阵仗很大,三个孩子(其中一对是双胞胎女儿)、两个待鉴定人(年轻男性)。
她要做的是二个二联亲子鉴定(二联是父子鉴定,三联是父母和子女)。
第一个鉴定是14岁的儿子和徐晴带来的鉴定样本有毛囊的头发做比对。
第二个鉴定是双胞胎女儿和随行的两个年轻男子做比对。
我先给那对刚满5岁的双胞胎女儿做了无创口腔拭子,拭子伸进口腔,在孩子左侧脸颊刮20下,放入采样管里。
这种采集DNA的方式可以减少孩子抽血的痛苦。
14岁的儿子和两位男士分别抽取10ML静脉血,滴在不同的医用纱布上,再分别做好标记。
儿子血样和毛发固定在一个样板上打父子标,口腔拭子和两位男士血迹固定在一个样板上,打父女标,记录采集日期,送进实验室。
徐晴要求做加急鉴定,三天之内出结果,费用是20000元。
徐晴离开之后,同事小李神秘地八卦说:“静静,你的委托人是咱市的NUMBERONE!”
“什么意思?”
“你连她都不认识?小世界老板呀!餐饮娱乐界的巨无霸!”
我勐然醒悟过来,难怪看着那么眼熟呢,电视、报纸上的头条人物。
徐晴是个传奇女子。
2001年,当时小世界的老板还是个50多岁的香港人,他请了意大利设计师,修建了小世界,成为本市的地标建筑。
那一年,18岁的徐晴进城务工,应聘到小世界做了姿客。
如果一定要形容当年的徐晴有多漂亮,毫不夸张地说绝对在范冰冰之上。
她曾经作为本市的形象大使拍过一个宣传片,有看过宣传片的知名导演找上门来请她拍戏,却被徐晴婉绝了,徐晴说她不想做只吃青春饭的女演员。
徐晴在小世界工作不到一年就成了小世界老板的正牌夫人,所有人都认为徐晴用美貌换来了一切。
徐晴在为香港老板生下独子之后,得到了小世界的经营权。
她漂亮能干,胆大心细,善于应酬,本市的几个大接待项目都被徐晴拿到手。
香港老板曾经有过一段婚姻,前妻没有生育能力,两个人因为没有子嗣,离婚了。
香港老板在香港也有产业,经常要返港,他一直对徐晴不放心,怀疑徐晴不忠,怀疑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
两个人争吵不断,这段婚姻维持了4年就结束了。
香港老板把孩子和小世界留给徐晴,回了香港,从此再无音讯。
小世界在徐晴手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买下了周边的大片土地,建成了以小世界为中心的娱乐城。
小世界在徐晴的经营下越来越好,涵盖餐饮、娱乐、购物、母婴很多领域,渐渐成为本市的龙头企业。
徐晴的第二任丈夫身份神秘,有传闻说是政府官员,有说是外企高层,还有说是黑社会老大。
可徐晴和第二任丈夫的婚姻也只维持了一年就结束了。
让外界觉得好奇的是2013年,在徐晴第二段婚姻结束5年之后,她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对孩子父亲的猜测又成了街头巷尾热议的新闻。
取反馈结果那天是徐睛自己来的,这个女人气场很大,彷佛她是世界的女王。
我把鉴定书拿过来,准备一份一份向她解释,她却挥挥手,并没有急于知道鉴定结果,只是问我可不可以吸烟。
我把接待室的水晶烟灰缸推到她面前,看着她点燃,徐徐吐出一个烟圈。
“敢接住我眼神的人不多,你算其中一个。你这儿不是为客户保密吗?那我就和你随便聊聊。”
我除了要做鉴定师的工作,还要做委托人的心理疏导师。
来做鉴定的委托人心理压力都很大,特别是结果不尽如人意的。
为了防止突发事件的发生和减少后续伤害,我有义务和委托人精准沟通,做好心理调试和疏导工作。
“对我的身世你多少听说过一些吧,我原来就是个农村丫头,除了这张脸蛋,什么也没有。
小时候,家里穷的连双新鞋都舍不得给我买,我都12了还捡我妈的鞋穿。
为了能把自己的小脚装进我妈的38码大鞋里,我偷偷掏出被里的棉花塞进鞋尖,结果运动会上跑飞了一只鞋,被男同学们哄抢挂在树枝上。
我在树下一直哭到天黑,当时我就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18岁进城打工,可能是运气吧,凭着这张脸应聘到了小世界。
上天任何的馈赠都是双面剑,随之而来的骚扰,恐吓,威胁,扇耳光,吐口水,我全部都经历过。
所有人都以为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是用这张脸换来的,没有人相信其实我是拿命换来的。
刚做服务员时,一天工作16个小时,累到每天几乎是爬回宿舍的。
其她女服务员都孤立我,她们放假一起出去玩,还不忘记把指甲油涂在我唯一一件体面的衣服上。
其实她们就算愿意和我玩,我也不会去,因为我是土包子,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
我要学化妆,学打扮,学说话,学英语,学管理,学看人眼色,甚至学习怎么向男人飞媚眼,这个世界对女人充满恶意!不拼命是不行的。
香港佬又不是傻瓜,怎么会凭一张脸就娶我呢?
除了给他生孩子,我还帮他拿下不少赚钱的项目,我去陪客户喝酒,让人吃豆腐,他视而不见,其实小世界是我自己赚来的。”
她轻轻拍了拍面前的鉴定书,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吞云吐雾地讲道:
“”我就是小世界,小世界就是我,这就是命!
过段时间,我打算把大儿子和鉴定书一起送到香港,他亲生父亲那里。
至于两个小的,我带来的那两个货都不靠谱,都是为了钱和我在一起,要是真验出有血缘关系,至少我的两个宝贝在世界上有个亲人。”
烟已快燃尽,只留下一截摇摇欲坠的烟灰,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来,我把手边的纸巾递给她。
她吸了吸鼻子:“十多年没和人这么聊过天了,我不相信任何人,别人也不相信我,我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
徐晴从包里拿出一张诊断书推到我面前,诊断书右下角写着“小叶乳腺癌”,我心里一抖。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心里不由地多了同情的滋味,我没说话,她只当我是倾听者。
“大概是我太贪心,得到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时候还了。
可是做为妈妈,总希望老天能厚戴我的孩子们,他们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