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若惜带着孩子重新回到镇上的家,打扫卫生,整顿家什。那些熟悉的左邻右舍见我回家了,都热情地前来打招呼,他们看我的眼神里,尽是疑惑和同情,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我没来由的脸红,难堪。那段时间,我尽量不出门,怕碰到那些异样的目光。但在家里,气氛同样尴尬,我想到孩子的身世,心就恍如坠入寒冰,但望着他无邪的小脸,又觉得自己不应该。
若惜早就给孩子取了名,若尘,意思是孩子命若浮尘。可以想见,当时她生下孩子的时候是多么的悲观失望。孩子一直跟她姓,她从来没提出过让他随我的姓氏。孩子的话题仿佛是隔在我们之间一块易碎的玻璃,大家都不敢轻易触碰。
时间像流水一样淌着,若尘一天天长大。对于孩子,若惜倾注了全部的母爱,天然的母性让她忘记了孩子的身世。而我,一看到孩子,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嘴里仿佛吃了一块变味的食物般难受,脸色也随之阴郁起来。
孩子虽然小,但天性敏感,若尘看我总是怯生生的,就连走路也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望着我的目光总是可怜兮兮。
孩子学着说话时,若惜教他叫爸爸,当孩子奶声奶气叫我第一声爸爸时,我的心一阵揪痛,胃部开始痉挛,我不敢答应他,咬着牙抽烟。
我生命中最痛苦的事情就是面对若尘,好在我泥瓦工的工作多数在城市内,经常十天半月呆在工地忙碌着。每当想起家里这些沉淀着或面临着的烦恼时,我会拼命的劳作,直到汗水淋漓,让疲惫的身体暂时忘却。
若尘三岁的一天,我正在工地贴外墙,若惜忽然打来电话,哭着说:若尘让车子撞伤了,正在医院里。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身水泥灰赶到县医院,原来若尘上幼儿园时,偷偷钻出门到马路上玩,被一辆三轮摩托撞倒,左脚骨折。好在孩子小,骨胳生长空间大,医生说接好后不致于留下残废的后患。
我走到病房,看着孩子包裹着重重纱布的左腿,不由自主的伸手轻轻抚摸起来。这时孩子醒来了,睁开亮晶晶的眼睛,一眼看到我,脱口而出喊道:“爸爸!不痛。”
那声音明显是非常开心的,他似乎忘记了疼痛,只为我对他的一点点示好。
若惜眼睛里雾蒙蒙的,握住若尘的小手,说:“若尘,快点好起来,腿好了爸爸就带你去长沙迪斯尼玩好不好?”
好!若尘响亮地回答。
又过了两年的夏日傍晚,我带着若惜和若尘到池塘去游水,晚霞烧得世界红彤彤的。若惜羞涩地搂住我的脖子,说:“泽生,我上个月自己到湘雅医院检查过了,医生说,我现在可以怀孕了。”
我十分惊喜,又有些担心:“那……医生说风险大吗?”
若惜坚决地说:“讲实话,医生还是说有一定的风险,但我不怕,我要为你生一个真正属于你的孩子!”
我怜惜地摸摸她的头:“还是算了吧,何必冒这么大风险,你也不年轻了,三十好几了,大龄产妇更危险。再说,我们已经有了若尘。”
若惜把头靠在我胸前,温柔得像要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