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泰康养中心院长室里,一位护士胀红着脸对杨紫妍院长报告,有位婆婆想见她,不然死活不愿意做康复治疗。
杨紫妍眉头紧蹙,想了会儿,还是跟随护士去了病房。
刚进门,头发苍白,面容憔悴的小姨荣玉珍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赤着脚快步扑到杨紫妍的面前一把抱住她,嘴里发出母狼一样恐怖的哀号声:“妍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难道还恨姨妈吗?天地良心,我是为你好啊!呜呜——”
杨紫妍心里一阵拥堵,眼睛望向天花板,迅速调整了心情,脸上重新漾起温婉的笑容,低头望着胸前这张干瘪如枣核的脸孔,轻声道:“这位客户,您认错人了,请您配合我院的工作,谢谢!”然后礼貌地推开荣玉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是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杨紫妍仍然记得,许多情景一一历历在目。小姨荣玉珍卑微的爱她,照顾她。小姨荣玉珍将对她的恩情贩卖,冷眼旁观的看着她受尽凌辱!
是的,小姨在完全知情的情况下,将侄女儿杨紫妍的初夜送给了一个糟老头!
所有的所谓恩情与疼爱,原来都是一场交易!
母亲荣玉梅离开人世的时候,杨紫妍刚好满9岁。
她清楚地记得,母亲在病榻上,脸色苍白如一张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咳嗽过后,被单上,地板上,溅开一朵朵梅花。荣玉梅握着紫妍的手,交到妹妹荣玉珍手中,眼神无限期待地望着她,她已经说不出太多话来,断断续续地说道:“玉珍妹妹……你一定……帮我好好带大……妍儿……”
杨紫妍看着母亲的眼睛闭上,像极了童话里关闭的黑屋子窗户。
荣玉珍嚎啕大哭起来:“姐啊,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哟……丢下女儿要我带……”
父亲杨双奇木讷的用粗砺的手掌捧着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声音,似哭非哭,像极了野兽被困住的哀鸣声。
父亲杨双奇一点也不奇,是一个近乎呆傻的汉子,除了卖苦力挣辛苦钱,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话少,石磨压不出半个屁来。要想这样一个男人带大女儿,比登天还难,所以母亲荣玉梅只能临终托孤给亲妹妹,再无他人。杨紫妍的爷爷奶奶,在她出生前就死了。
料理完母亲的后事,杨紫妍就跟姨妈荣玉珍到了城郊村上学。她的父亲杨双奇依然如往日一样,凭劳力到外面打工,赚了钱寄给小姨子做女儿的生活费。
姨父在城郊村经营着一个苗圃,培育树苗卖给一些林场,虽然不是很富有,但比起杨紫妍自己家还是天壤之别。姨妈家有个女儿,比杨紫妍小三岁,总是穿得漂漂亮亮,不像她,整天穿着补丁旧衣服,仿佛一只灰扑扑的老鼠。表妹每天都有零钱去小卖店里买零食,沙奇玛,兰花根,汽水……杨紫妍当时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如果是姨妈的女儿多好啊!
到姨妈家第一个晚上,杨紫妍被她叫到房间,关上门,仔细的叮嘱了很久。妍啊,你千万要让着你表妹,别跟她争任何东西;妍呀,你要勤快点,眼睛多看事,见什么做什么;妍啊,姨父如果在家你更要乖巧点,帮他倒水洗脚,帮他搓衣服,少说话多做事……
杨紫妍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小小的她还不懂得有个词语叫“寄人篱下”。
仅仅过了几天,她才品出姨妈说的话。在这个家里,姨父是绝对的权威,是这个家的皇帝,因为所有的钱都是他挣来的,姨妈只能事事顺着他。而杨紫妍作为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姨侄女,当初他并不同意住到家里来,是姨妈苦苦哀求才勉强同意的。平时只要姨父声音大一点,姨妈就像做错事的小姑娘赶紧赔笑脸。杨紫妍这时也默不作声,认真的扫地,洗碗,搓衣。
姨父的苗圃一年四季都很多事,育苗,拔草,撒水,出苗,忙不过来的时候会请很多人帮工,姨妈就会对杨紫妍说:“妍儿,你今天不上学了,帮姨父到苗地做点事吧。”请人要花钱,家里这个不要钱的小劳工自然不会闲置。杨紫妍力气小,拔苗的时候经常断根,姨父发现了就会恼火的吼她:做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没用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