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的阿Sir近日在理工大执法的时候,放了几首歌,其中有一首是陈奕迅的《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是陈奕迅早年为爱立信唱的广告曲,我一直非常喜欢,因为黄伟文写的词,实在太绝了。
歌的大意是:我费尽心机打听你的下落,在你可能出现的每个地方埋伏,满怀期待能够与你相遇,却一再错过,而那些我没有念头要见的人,却屡屡会面,两相对比之下,只能痛苦地自责,“悔不当初轻轻放过/现在惩罚我分手分错了么”。
同一座城市,咫尺之间,却想见而不能见,欲得而不能得,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
黄伟文之“绝”,即在于能在一首商业化的广告曲中,把此种痛苦刻画得如此入木三分。
这首为通信公司写的广告曲的立意无疑是:你想不被“想见而不能见,欲得而不能得”的痛苦折磨吗?那就用我们的手机吧,一个电话就能搞掂!
鉴于大众消费品广告的核心诉求在于吸粉,这个由陈奕迅这位超级明星演绎出来的立意,是合格的。
但如果较真,其实大有问题,因为真正导致“想见而不能见,欲得而不能得”的,不是空间的距离,而是“心的距离”:假如是两情相悦,除了的确身不由己的情形之外,就算是天涯海角都能相见,别说就在咫尺比邻。
在茨威格的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女主人公从少女时代,就爱慕住在对门的作家,成年后还和他有过几次肌肤之亲,怀有他的孩子,可作家从头到尾,就没有一次把她放在心里,每一次相见都把她当成陌生人,即使数次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
所以,再先进的通讯工具,也跨越不了心的距离;即使是有手机可以一拔即通,即使是有微信可以一发即达,即使是有社交账号可以查阅近况,也无济于事。
非但无济于事,它们还加剧了痛苦:明明一个电话就可以听到对方的声音,明明一条信息就可能探测对方的反应,明明一句留言就可以引起对方的注意,但就是不敢做、不能做。
这样看来,从前车马邮件都很慢的时候,还真是很美,因为它山长水远是确确实实的,完全可以自我宽慰是“空间距离”而非“心的距离”在阻隔,还能留住美好的想象。
而移动互联网时代的畅通无阻,彻底地扼杀掉了这个自我宽慰和美好想象,赤裸裸地宣告“心的距离”是唯一的真相。
直面真相,心是会流血的。
人与人之间是如此,人群与人群之间、地方与地方之间,也是如此;阻隔他们和它们的,永远不是一条河、一座山,而是“心的距离”:或者志趣不同,或者追求各异,或者价值观分歧,或者制度迥然,或者兼而有之。
陈奕迅2013年的另一首歌《主旋律》,就非常痛彻地讲明白了这个道理:旧日你有你迈步/我有我迈步/爱若是蓝图/永不用设起圈套/你要我让步/我要你让步/旋律与音阶粉饰了愤怒/你有你道路/我有我道路/爱若是徒劳再不用记起苦恼......
往日走的就是不同的路,今天非要唱响同一个主旋律,充斥的就是愤怒与苦恼,哪能说合拍就合拍?
没办法合拍怎么办?在一拍两散不可能的情况下,若要讲大道理,那就只能是“互相迁就”,你改变一些,我改变一些。
可惜的是,“互相迁就”这种事,从来都是讲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恋人之间是如此,地方之间也是如此,而且是地方之间其实更难,因为价值观与制度总有优劣高低,正常应当就是劣的去靠近优,低的去靠近高,但现实往往就是“不正常”。
所以悲观地说,心的距离不是多少面的埋伏能够拉近的,一次次的努力换来的可能就是一次次的徒劳无功,人们大概率只能像陈奕迅在另一首歌《心的距离》中,歇斯底里地反复吼唱:
我没有办法清醒应付新的对决/你却轻易让我的心委屈到极限/爱有了你却失去了我的一切/衡量你的心直线到我之间/没有跨越的机会/没有跨越的机会No/衡量你的心直线到我之间/没有跨越的机会NoNo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