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社北京8月5日电 题:扎根敦煌42年,敦煌研究院研究员吴健如何把文物拍“活”?
作者 国璇
“我的摄影经历和成长经历几乎是同步的。从记录石窟信息到将科技和艺术相融合,我曾困惑过,但没有放弃,而是不断寻求创新和突破。”中国摄影家协会副主席、甘肃省文联副主席、敦煌研究院研究员吴健近日在接受中新社记者专访时,把石窟摄影工作比作“问道”之路。从敦煌出发,又回到敦煌,他执着地探索用光影呈现文物的丰富内涵。
8月4日至15日,由中国摄影家协会、中国美术馆、甘肃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和敦煌研究院联合主办的“从敦煌出发——吴健摄影艺术展”在中国美术馆举行。本次展览展示了吴健创作的50幅摄影作品。扎根敦煌42年间,从胶片拍摄到数字化采集,不断变革的技术手段之外,不变的是吴健代表的一代代敦煌人传承敦煌文化的赤子之心。
图为8月4日,吴健在其摄影艺术展。 中新社记者 田雨昊 摄把石窟拍“活”
谈及与石窟摄影结缘,吴健说是一个偶然。1981年,18岁的他来到敦煌研究院,院里派他跟随当时全院唯一的摄影师李贞伯先生学习摄影。彼时的吴健只听说过照相,认为自己的工作是记录石窟的信息,在机缘巧合下走上了文物摄影之路。
在日复一日的拍摄中,吴健扭转了对文物摄影的看法。“文物摄影有自身的拍摄规则,过去人们觉得这是一种限制比较多的门类。”吴健说,自己多年的经历试图改变这种刻板印象,文物看似是“死”的,但它们也是古人用智慧和心血创造的艺术品。“文物摄影不仅是图片资料的收集,更是用镜头进行再创作。千人千面,摄影是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和文物对话,讲述其背后的故事。”
吴健以拍摄莫高窟第130窟弥勒大佛像的经历向记者讲述了自己将文物拍“活”的探索:“由于空间限制等难题,之前拍摄130窟大佛时通常只拍佛的头部,我们叫‘肖像摄影’。”从佛的下方拍摄,需要广角镜头进行适度夸张和变形,这也对摄影师本人的功力和审美提出挑战。“遵循老路没有意义。为了超越自己,我选取了一个非常规的角度,既展示了高大佛像的形体语言,也表现了佛像所处的空间。”
莫高窟第130窟弥勒大佛像(吴健摄影作品)。 国璇 摄“最后呈现的不单纯是文物,更是一个学术、技术、艺术有机结合的视觉样本,也形成了我心目中全新的弥勒大佛。”吴健说。
和时间赛跑
20世纪80年代,时任敦煌研究院常务副院长的樊锦诗提出:利用数字技术永久、完整地保存敦煌石窟文物信息。经过30年左右的探索与研究,敦煌研究院培育了一套以“数字敦煌”为核心的石窟文物数字化体系。作为“数字敦煌”的领军人物,吴健也随着敦煌事业发展的需要而“转行”。
“文物每天都在老去,摄影的工作就是与毁灭抗争。仅靠传统摄影没办法形成完整、高清的档案。当时计算机的硬件软件没有现在这么发达,但我们已经萌生了寻求突破的想法。”吴健回忆起开始数字化探索的契机,“最早的时候我们尝试了胶片,后来随着数码相机的出现,我们摸索出一套基于摄影采集和扫描,以及计算机图像处理加工的关键技术,减少了成本,提高了效率。”
“数字敦煌”项目从发展期到成熟期,再到如今的创新期,选取何种技术提高文物保护的水平,是吴健团队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图像采集精度从75dpi到150dpi再到300dpi,每一次技术上的攻关,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吴健说,“文物抢救工作不等人,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可能多地采集和存储壁画信息,这是我们最大的目标。”
择一事,终一生
目前,敦煌研究院已完成莫高窟290个洞窟的高精度采集,162个洞窟的全景漫游节目制作,45身彩塑和7处大遗址的三维重建,约5万张历史档案底片的数字化扫描工作等,文物数字化数据总量超过300TB。下一步,敦煌研究院将颁布4项行业标准,并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提供技术支撑,助力海外流散文物的“数字化回归”。
“我经常跟团队成员讲,有了油盐,又有了米和肉,做任何大餐都不是问题。所以我们只有积累丰富的素材,才能取得这么多科技与艺术相融的成果。”在吴健看来,技术加持的同时,一代代敦煌人默默无闻的坚守和努力,是“数字敦煌”不断走向新高度的另一个关键原因。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和全球各地高校、企业合作,一方面共同申报国家项目,另一方面把我们的人送出去,把人家的技术请进来。”吴健介绍了敦煌研究院“产学研用”深度融合的人才培养模式。“敦煌这么艰苦的环境,一味依赖引进外来人才不现实,通过这种新机制,我们实现了人才的自主培养。目前,‘80后’‘90后’是团队的中坚力量。”
“团队扎根敦煌几十年,一点点采集石窟的信息,从冬天到冬天,从春天到春天,年复一年,大家只干这一件事。因为有这样一支薪火相传的队伍,古老的敦煌艺术得以凭借科技力量走出石窟,走到大众身边。”吴健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