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青年养老院”成为新兴话题。一群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打造的“养老院”,吸引另一群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来此喝咖啡、聊天、种地、晒太阳……进入所谓的“养老”状态。
很多咖啡厅、酒吧、民宿、农家乐也都打出“青年养老院”的牌子。
事实上,当下80后、90后还远没到要“养老”的时候。所谓的“青年养老院”,只是给正处于压力中的年轻人一个放松身心的场所。
年轻人在“养老院”组团过年
李慧来到郑州郊区的一家“青年养老院”,此行她受养老院创始人的邀请,来考察这里是否适合“养老”。
这家“青年养老院”在郑州苟堂镇,距离市区大约有50多分钟的车程,李慧开着车就发现,路上的人烟越来越少,农田越来越多。
“青年养老院”前是一大片开阔的田地,一群羊被圈在羊圈里,地垄里几只鸡鸭在“散步”。
李慧从事有机农产品种植工作,还是一名亲子育儿博主。此前,这家“青年养老院”的创始人找到她,请教有关有机农产品的种植,同时让她对“青年养老院”未来出谋划策。
“青年养老院”的创始人告诉李慧,“青年养老院”的牌子才刚挂起来,目前还没有正式营业,暂时也没有青年来这里养老。不过他听说,最近“青年养老院”在网上日渐升温,希望人流也能跟着涨起来。
考察之后,李慧认为,这里有蓝天、阳光、大自然,还能提供客房和厨房,可以长期住宿、调整心情。而对于上班族来说,这里更是一个周末假期理想的“短逃离”场所,她还想推荐一些朋友来这里“暂时养老”,休闲放松。
不仅在郑州的郊外,在大理、西双版纳、重庆、宁波、江门、合肥等城市都开始出现“青年养老院”。
除了农场的形式外,还有咖啡厅、酒吧、民宿等等。在网络上,也开始有“‘青年养老院’是不是下一个创业风口”的话题词。
就在这个春节,一些青年迫不及待地住进了刚刚装修好或是还在试营业的“青年养老院”。
在新疆林场从事木材行业的谢岗今年到西双版纳的一家“青年养老院”过年。
除夕夜,包括谢岗在内的4个30岁左右的年轻人聚在“养老院”里,一起吃了年夜饭。饭后,4个人围坐在篝火旁,闲聊起生活中的喜怒哀乐。有人说起自己不顺利的感情经历,还有人聊起家庭中的生活矛盾。有的人劝他别太“卷”,他则会提醒别人不要“恋爱脑”。4个人一直聊到凌晨2点。
“这个年是我目前为止过得最有意思的一个年。”谢岗说,他自从来到“青年养老院”起,就把手机设成了占线状态,外来的电话一律“屏蔽”。
主打真实随意氛围感
咖啡厅、民宿、农场,这些早就存在的休闲场所,一部分在最近挂上了“青年养老院”的牌子。挂牌之后,这些场所能提供的基本功能其实并无多大变化,只不过额外提供了自由的氛围。
在广东江门开了一家“青年养老院”的Vincent介绍说,他的“养老院”所用的场地原本是一个旧仓库,后来被他改造成咖啡厅,再后来又打出了“万是屋·青年养老院”的牌子。
Vincent也承认,“万是屋·青年养老院”依然是个咖啡厅,只是这个咖啡厅额外帮消费者缓解了一些精神压力。与一般的咖啡厅大多开在商业区或上班族扎堆的地方不同,“万是屋”的位置僻静,装修也更“朴素”,地面用厚厚的水泥铺满松树皮取代了常见的瓷砖、木地板,陈设多数是简易家具,灯光昏黄,颜色暗淡,设备简单,Vincent又做老板又做店员。
正是因为这样的风格,咖啡厅反而吸引了一批年轻人。不少人在这里点一杯咖啡,坐一下午,只为发呆望天晒太阳,还有人会穿着拖鞋、居家服来吃简餐。
真实、随意,是“万是屋·青年养老院”的主旨。这里没有穿着皮鞋和正装的人,也没有人会拿着电脑在这里比划来比划去。在这里的人聊的不是商务,不是创业,也不是合作,而是人生、感情和理想。
2023年结束了旅居生活的lu来到西双版纳,在那里租了一间民房和院子,开办了“问巢·青年养老院”。
“之所以叫‘问巢’,‘问’是学习交流,探索问题,‘巢’是聚集地。我们希望年轻人能够聚集在这里,通过交流解决年轻人的问题。”lu说。
“问巢·青年养老院”就是一排白色的平房,正中是“青年养老院”的招牌,下面是一个上世纪70年代的长条座椅,上面则挂着一盏上世纪80年代的白炽吊灯,前方的小庭院搭着篝火木架,很多年轻人喜欢聚在那里度过夜晚的时光。
“问巢·青年养老院”提供住宿,宿舍屋内陈设也很简单,除了床和桌椅柜子之外,也没有别的家具。
相较于lu此前做的青年旅社民宿项目,“青年养老院”提供了更多的社交活动:大家一起种地、养牲畜,一起看电影、烤火聊天。
根据lu对客户的统计,“青年养老院”的客户群体主要是二十五六岁以上的中青年人,以90后为主体,他们很多都是背着父母来这里“养老”的。
“暂时养老”为更好出发
那段时间,谢岗住在lu的“青年养老院”,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就是坐在院子里沐浴云贵高原的阳光。
在“青年养老院”里没有人会催促你工作,你可以跟大家一起交流娱乐,可以一个人晒太阳看蓝天,也可以种地、饲养、做饭。
“随意做自己”是“青年养老院”最大的卖点,这也更接近年轻人心中的“养老生活”。
谢岗说,自己其实很爱玩,但那些天他却一点也不想去人多的地方。
尽管“青年养老院”就在旅游胜地西双版纳,但他并没有出门逛逛,反而是选择和几个新朋友一起沿着溪旁的小路,穿过直冲天际的高大灌木,在原始雨林中找寻僻静的村庄。这些天来,他认识了3个朋友,4个人中已有两个人在春节假期结束后就离开“养老院”,重新回到工作岗位和家庭生活中。待谢岗走后,剩下的一个朋友也会离开“养老院”。
到底“养老”生活和现实生活有何不同?为了探讨这个问题,lu还组织过几次情感沙龙,大家围坐在篝火前畅想自己真的到了70岁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很多人都说,聊过以后开始更深刻地认识到生活的意义。
有一次,一个小伙子因被家里催婚感到很烦恼,大家借着他这个事,聊起婚姻的意义。小伙子因此得到了很大鼓励,在“青年养老院”住了10天以后满怀信心地离开。
lu希望,“青年养老院”未来的参与者能有更多一技之长,这样可以组织更多的节目和活动,让大家放下愁苦,拥有更多快乐。
试营业以来,lu发现“青年养老院”的客户群体主要分两大类,一类是从事自由职业的摄影师、艺术家、作家、导游等等,他们有稳定的收入,但缺乏与同龄人交流的平台,他们会在工作的闲暇住进“青年养老院”,增加社交的机会。
还有一类是工作了几年的年轻人,他们的压力大,在工作、生活、家庭、情感方面都遇到了瓶颈,这些人有的暂时辞职,有的会申请假期,有的利用年假机会来到“青年养老院”疗愈心灵,待经过一两周的时间调整好后,再回到工作和生活中去。
lu觉得,“养老”更像人生的一个状态,当一个人迷茫的时候,选择“暂时养老”,心无旁骛地晒晒太阳、烤烤火、聊聊天,到“青年养老院”放空个十天八天、一个月半年的,或许能更好地重新出发。
Vincent说,他们很多人来到咖啡厅的第一件事都是长吁一口气,然后随意地点一杯酒水放空自己,可能只是坐上一个小时或者三五个小时。
后来有的顾客熟络以后,连点餐都省了,而是跟Vincent说,“老板,我今天心情不好,你看着给我来一杯咖啡,让我顺顺心。”还有熟客自己来店里煮咖啡,让Vincent帮忙买菜然后在店里做小炒。
Vincent说:“‘青年养老院’现在之所以受年轻人欢迎,主要是因为这里给年轻人提供了‘短逃离’的空间。”
争议
“青年养老院”是贴标签赚流量?
Vincent已将自己的“青年养老院”进行了商标注册。他以前曾在一线城市从事互联网媒体工作,后来回到了江门老家,追寻自己的摄影爱好。他会经常外出采风,享受自由创作的快乐。
2022年冬天,他在老家江门将这间破仓库改造成咖啡厅,起名为“万是屋”,希望来到这里的客人能感受到真实、随意。
一天,一位顾客跟Vincent说,“你这里的节奏和气氛很适合养老。”考虑到来这里的客人大多是90后,于是Vincent打出了“青年养老院”的招牌。
“青年养老院”的概念打出后,咖啡厅的生意确实更好了,每天都能有三四十名顾客光顾,有警察、律师、医生、教师、公职人员、商务人员等。
在他看来,当下的一些年轻人因为生活、工作的压力,会暂时找不到目标,他们到“青年养老院”来,只是暂时地“放自己一马”,并不代表他们的人生就失败了,他们只是需要找到一个新起点。
“我常常跟顾客开玩笑说,18块钱的一杯咖啡里,有8块钱卖的是情绪价值。”Vincent说,自己当初在老家江门开“万是屋·青年养老院”其实是为了让自己逃离职场,过上“养老”生活,结果现在自己成了最不能“养老”的人。
他每天都为来这里“养老”的顾客忙得不可开交。春节假期他的“青年养老院”也没停业休息。他本来打算过了春节让自己休个年假,结果休假第二天就有老顾客在社群里问“养老院”什么时候开门。
Vincent认为,“青年养老院”只是把“青年”和“养老”这两个相对立的标签拼凑在一起成了一个新标签,但内核是年轻人在寻找能获得更多精神能量的地方,年轻人通过这种短暂“养老”活出自己,在这里休养生息,准备重新出发。
lu曾从事青年旅社、青年社群、数字游民基地等行业,后来开始旅居生活,行走过20多个国家。
lu此前做旅居康养项目时,就曾尝试让老年人和青年人生活在一起。后来,他也一直想将老年人和年轻人的生活方式结合起来,探索老年人的生活方式是不是也能帮到年轻人。于是,便有了“问巢·青年养老院”。
不过,自从挂出“青年养老院”的招牌后,lu的小院受到了3个不同年龄段人群的质疑。
老年人认为住在这里的年轻人不思进取,中年人认为住在这里的年轻人不务正业,而年轻人中还有一部分认为“青年养老院”就是个流量噱头。
“每个人的生命时区不一样,并不是所有人必须要25岁结婚,28岁买房,30岁生子,关键是要活出自己的精彩,很多事情迟一点、慢一点,也没什么问题,不会有人真会选择在‘青年养老院’待上一辈子,我们也不希望有这样的年轻人。”lu解释说。
“青年养老院”如今已发展为一种创业方向,让本身想找个院子养老的宁波女生毛六条感受到“青年养老院”的“商业化浪潮”。
她开始盘算筹建自己的“养老院”,但她担心“青年养老院”的概念一出来,会影响到自己的“养老”规划。
“我们高中时就曾开玩笑,说30岁退休,然后一起开个农家乐。”毛六条说,她和同学一起投资了“养老院”。
毛六条和同学们在姚江边的一个村子租下了一栋房子,改成咖啡厅和茶室,空余两间房用作休息。毛六条住在这里运营整个院子,平时单身的同学会常来找她,已经成家的同学则会在周末带上家人来此聚聚。
除了合伙的同学平时介绍一些朋友或公司来这里团建之外,最近也有一些陌生的网友找到这里,表示想感受“养老”的氛围。
对于这种情况,毛六条说,目前只要是还比较合得来的网友,她都可以安排对方住几天,但是自己的小院暂时还承载不了太多的客人住宿。
对于目前商业化的出现,毛六条几人比较冷静,她们觉得这个院子如果能靠一些团建活动实现收支平衡,是件好事,但如果过分商业化运营,可能就会破坏大家精心打造的“养老”空间,可能得不偿失。
本版文/本报记者 张子渊
统筹/林艳 张彬(来源: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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