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根本没打算要孩子的时候,孩子来了。
纠结的十月怀胎里,我的心大约是经她小手揉过,变得出奇的软,我贪恋她的哭,她的笑,她的眼泪,她身上的奶味,甚至她细细的黄黄的头发。
我对她极度依恋。
我拼命给她和吴新明买各种保险,再用倾我所有给她买房,又给吴新明买车。
我的这些举动在吴新明看来,是至高无上的慷慨,他回馈给我的,是无微不至的呵护和深情。
但他不知道,他这个能干的妻子为什么从来不过端午节,为什么总是做恶梦,为什么总在深夜看着女儿流泪,为什么总把钱存在保险柜而不是银行。
他自然也不知道,我在怕什么,我在躲什么。
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那天请几个客户在酒店吃饭,我照例留下几个公关陪酒,找借口准备溜回家陪女儿。
我走到大堂,一边小声接吴新明电话一边往外走,大堂比较静,我能听见前台的低语,和我脚下的高跟鞋咔咔。
快到门口了,一个响亮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王夏丽!”
我瞬间呆住了。
多年来逃亡的经验告诉我,我应该若无其事往前走,但是那一刻,这深藏心底的三个字,这再熟悉不过的乡音,还是瞬间冻住了我的双脚,我迈不开腿。
一张瘦脸移到了我面前。
熟悉的轮廓,略微向四周扩张了一些,看起来成熟多了。他吐了一口烟圈,牙齿被劣质烟熏得微黄:“王夏丽,不认识我啦?我是丁浩啊!”
他是丁浩,但我一眼就知道,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丁浩。
他眼神里揣着巨大的秘密,奸诈的得意都写在脸上。
吴新明的车停在酒店门口,他摇下车窗向我招手:“老婆,这里。”
贴心如他,还按下了后座的玻璃,我那快满一岁的宝贝在车后座上对我摇着胖乎乎的小手。
她是我的天使。
丁浩吐着烟圈,夸张地惊诧,说:“哟,混得不错嘛,李总,都开雷克萨斯呢!”
他凑到车前跟吴新明亲切握手:“你好,吴老师,我是李总的老乡,呀,贝贝长得真可爱!”
吴新明说谢谢。
丁浩笑眯了眼:“像李总小时候,有机会跟你说说她小时候的故事,特别离奇,是吧?李总?”
他狞笑着大摇大摆朝我走来,外面阳光灿烂,但我如坠冰窟。
他显然有备而来。
谁人知道我的心在颤抖?在狂坠?
显然,丁浩早已把我的一切都调查清楚了。
我所有的都将失去。
我不在乎金钱、工厂,但我在乎我的家,我的贝贝。
我回到家,陪着这个粉嫩的小人坐在地板上玩耍,听着她“妈麻”“爸把”地叫,我的心揪紧得无法呼吸。
第二天,丁浩就来到了我的工厂。
我请他进了办公室,他关紧了门和窗户,又拉下了百叶窗的窗帘,然后装腔作势地咳嗽几下,坐到了我对面。
他的手很粗糙,指甲很脏,烟把食指和中指熏得焦黄,他的头发也很长,已经开始脱皮的皮夹克领子上,有细小的头皮屑。
看得出,这些年他过得很窘迫。
他挑衅地盯着我,到处乱翻我的东西:“真没想到,啧啧,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能混得这么好!当大老板了!”
他故意地翻到我身边,大喇喇地坐在我面前的办公桌上,粗壮的大腿得意地在肮脏的牛仔裤里抖着,他伸手摸我的脸:“你说我以前怎么那么蠢,都摸遍了你,居然没睡,你那颗痣还在吧,给我瞧瞧。”
我嫌恶地避开他轻浮的手。
大概我的态度侮辱了他,丁浩火了,跳下桌子,一把把我拎起来按在桌上,他压上来:“装什么大老板?你做过什么事忘了吗?我哥怎么死的你忘了?”
我瞬间被击倒,颤抖开口:“你要多少钱?”
他这才放开我,嘻嘻笑:“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大家都是聪明人,多好,这样吧,五万块。”
我惊诧地看着他。
他狞笑着补充:“每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