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我在黑暗中嘀嘀咕咕,试图跟简讲明白中文“来上一发”是什么意思。她在被窝里笑个不停。入睡前,我俩也“来上一发”。第二天一早起来,各上各的班。
刚在一起那阵子,简挺愿意跟我分享她在幼儿园遇到的人和事儿。比方说有个日耳曼裔的母亲,家里散养五个孩子和好多只鸡,每次送孩子过来,都要塞给幼儿园老师“粘着鸡粪的天然蛋”。
“那中国家长呢?”我问。
“中国家长我不知道,不过中国孩子的钢琴都弹得特棒。”简咯咯笑道。那时候,她只知道朗朗,没听说过“虎妈”。
可惜好景不长,这房子的主人从欧洲一路玩儿回来,打算搬爱荷华州养老。三层楼的大房子挂了牌儿,说卖就卖,跟一堆积木似的。我不得不再次搬家。那阵工作忙,新居是简在网上搜的,我俩开车去看房:独门独户,有草坪,街对面还是一个公园,我很满意,只除了记忆中那个早已面目模煳的“水晶”姑娘。这人早该搬走了吧,我想。
找了一间两居室的公寓,简很喜欢,最重要的是允许养狗。她高兴我也开心,当下填上银行账户,签了名字。
也许因为都住平房,低头不见抬头见,这片小区的邻居们很友好,相互间有点往来。简如鱼得水,很快和他们打成一片。她告诉我她认识了一个中国女孩,英文名叫“水晶”,有身孕,可是签证过期了,没有身份,没有医疗保险,孩子父亲又不在身边,情形不容乐观。
我问她打算怎么办。她说她觉得“水晶”看起来人很好,挺想帮着去医院问问,像“水晶”这种情况,能不能申请豁免医疗费用(注:在美国凭低收入证明,免费享受一定的医疗服务)。
我反问,假如真有这种申请,孕妇和孩子的父亲会想不到?
简到底去了医院,带着那个“水晶”。由她去吧,这就是我的简。
可是“水晶”却阴魂不散,花样百出。有一天简小心翼翼问我,能不能用我的名义买一辆豪华大吉普。我问为什么。她不让我问,可又不会撒谎,到底忍不住自己说了原委:“水晶”要往中国卖这车型,简已经用自己名字替她买了一辆,可“水晶”还需要钱,还得继续往国内卖,所以才找上我。
我问她,那个“水晶”,知道我是谁么?
简笑着捶了我一下:“当然知道啦,你个溷球,我告诉她你是我男朋友了。就帮个忙吧,对你又没什么坏处。”
“你永远不知道这种事会让你卷入什么麻烦。”
“可‘水晶’就快生了,孩子的爸又在中国,她必须得赚这笔钱。”
“你真以为她卖车赚的钱会用在生小孩上面?她不还让你帮忙申请豁免医疗费用么?”
我和简吵了一架,很快又合好,因为“水晶”很快找到别人替她买那辆贩往中国的豪华大吉普了。
简抱着我说:“你是对的,‘水晶’给了帮她买车的人一笔钱。”
“那她给你钱了么?
“没有。”
“亲爱的,没事啦,忘掉它吧。”我吻了吻她。
我的简还是照旧往“水晶”那儿跑。这片公寓区的小房子,连同前面的草坪,看起来都跟从前一个模样。假设当年的“水晶”姑娘真是二十五岁——就像她唱的那句“在二十五岁恋爱,是风光明媚”——她现肯定是个大龄产妇了。我早忘了在哪块草坪上我和“水晶”曾一起坐过。心里一小块疤,轻易不会察觉,但一经触碰,浑身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