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到医院以后,我妈已经醒了。她看到我手上的伤,以为我跟谁打了架。她说,你个小王八羔子,又出去给我惹事了?
听她骂我,我一点也不难过,反而很高兴。我说,妈妈,你儿子能的很,打架从来不吃亏。
她笑了,说,好,有志气。这才像我家的人。
我妈在医院里住了一个礼拜,我爸没去医院看过。我本以为事到如今,她已经对我爸彻底地心凉了。谁知回到家的第一个晚上,她把自己关进卧室里,痛快地哭了一场。我偷偷地推开一条缝一看,她把自己年轻时和我爸的合影都摊在床上。她就坐在那一堆黑白照片里颤抖着哭泣。
我突然想起来,我妈竟然还没见过冯曼语。
我从来都不喜欢白萝卜,生吃太辣,煮熟了又有臭味。可此时此刻,这世上放佛只有这根白萝卜才是我最好的亲人,最好的朋友。我把脸贴在它的上面,凉凉的,沁人心扉。
我妈是在公元一九九七年的十二月十八日砸开八一宾馆203号房间的门的。那天是我十四岁的生日,可惜没人记得。我爸正和我爱的女人一起迎接着他们有生以来最惊慌失措的时刻。而我妈更是丧心病狂了,她在自己的手提包里放了一块板砖,她举着板砖奔向那张承载着两具裸体的大床。她掀开被子,揪住了冯曼语的头发,太阳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里洒进来了,我在那通亮的白光里再次地看见了我的白豚。我看见了白豚的死亡。我看着那白豚是怎么样从仙品变成俗物的。我看着那对在慌乱的拉扯和打斗里四处乱晃的奶子,看着奶子上的那对黑得像烂葡萄般的巨大乳晕。我看到了她肚皮上皱褶的妊娠纹,还有两腿间如杂草般凌乱的阴毛。它们终于都不再从容。
我爸裸着身体给我妈跪下了。他说他什么也不要,只要冯曼语。恳请我妈高抬贵手放了他们,也给彼此一条生路。脱了衣服,他也不像是那个我认识的人了。他开始秃顶,将军肚也出来了,两腿之间垂着的东西更是污秽不堪。他跪在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白豚身边,是还在妄想想要守护她吗?难道他还不明白,这白豚是个妖孽,会一步步地毁了他的一切吗?
我说,爸你快看,她现形了。
我爸抬起头看着我,然后他哭了。
我指着地上的冯曼语说,你看她,难道她不像个妖怪吗?
冯曼语突然看了我一眼。在她还想再说什么之前,我举起了手里的白萝卜。我忘了这白萝卜是我妈买来给我泡脚用的。我却把它打烂了。
那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打女人。
好吧,这就是关于我的十四岁的一切。我的十四岁开始于一场捉奸。也在开始的那一天结束了。我的身体来不及追随我的灵魂,只能徘徊在剩余的十四岁里,麻木地过着日子。
那天以后,我就不再是少年了。你让我回忆我的过往,让我说说我人生的转折是在什么时候。现在我全都告诉你了。原谅我得告辞了,放风的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