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景德镇有户邱姓夫妻,平日里靠做瓷器为生,日子过得虽不艰辛,但夫妻却并不和睦。
这家男主人叫邱大,是个粗暴鲁莽之人,平日里对老婆柳氏吆三喝四的,稍有不如意就拳打脚踢。
柳氏是个美丽又懦弱的女子,不敢反抗粗暴的邱大,日久天长地压抑,使得她常常唉声叹气,心情郁闷又无助。
这日柳氏肚子痛,就让独子邱宝出去买阿胶汤,给了他一文钱。
邱宝拿钱出门后,遇到小伙伴大怪,大怪从小被他妈妈吴嫂惯坏了,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干好事。
大怪看邱宝手里的一文钱很眼热,就哄骗邱宝跟他赌钱,傻憨的邱宝哪里是大怪的对手,转眼间一文钱就输给大怪。
大怪抢过钱就走,邱宝拉着他央求说:“大怪哥,这钱是给我妈买药用的,还给我吧……”
到嘴的鸭子还能让他飞了,大怪死活不肯给。这时柳氏出门来寻邱宝,得知钱被大怪骗走,不禁扯着大怪讨钱,并骂到:“哪来的野贼种,想要钱让你妈偷汉去,抢我儿的钱。”
柳氏一扯大怪的肚兜,他的那十几枚铜钱全散落在地上,柳氏拿回自己的一文钱就走。
那邱宝这会有人撑腰了,立刻威风起来,顺势从地上抓了一把钱,跟着柳氏跑回家。
大怪一看钱少了,追着柳氏娘俩要钱,柳氏让邱宝把其余的钱还给大怪,邱宝便从家中将钱扔到屋外。
大怪忙扑到地上将钱捡起来,一数还是少几枚,便在柳氏家门外哭闹要钱。柳氏嫌烦,关门不理,以为小孩伢子一点小事,不值一提。
谁知,就这么点事,导致接下来十几人丧命。头一个倒霉的就是柳氏。
大怪看要不到钱,回家跟目前吴嫂哭诉。
这可不得了,吴嫂是谁?她可是街坊四邻有名的泼妇,平日里在邻居中无理都要辩三分,有理那更要人命。
吴嫂一看宝贝儿子被欺负了,问清楚来龙去脉后,立刻一蹦三尺高跑到柳氏家门口大吵大闹。
这专业泼妇骂起来,那难听的话可是让她骂绝了:“下三滥的小娼妇,不要脸的臭女人,自己偷汉还诬赖我清白,八辈子没见过钱,连几岁孩子的钱都要抢,你们家人死绝了,抢我儿的几个钱等着出殡吗?”
柳氏一听吴嫂骂上门来,暗叫不好,心想如果出去跟吴嫂对骂,肯定骂不过她,还抛头露脸被人笑话,不如在家当缩头乌龟等她骂完了气顺了,这事就过去了。
自己一开始先骂她偷汉也是不对在先。想到这,柳氏就偃旗息鼓,在家默不吭声。
那吴嫂一看柳氏不敢出来应战,更涨了她的威风,得意洋洋骂了一下午,一直骂到天黑日头沉才心满意足回家。
这期间,邱大回家看那母老虎吴嫂在自己门口骂街,不明所以也不敢招惹,回家后问柳氏怎么回事,柳氏把经过一说。
邱大来气了,他不对骂上门来的吴嫂生气,反而对柳氏撒气:“你若没偷汉,人家怎么会骂上门来?你若没偷汉,你怎么不敢出门跟她对质?”
邱大这种只会屋里横的汉子越说越来气:“这不明不白的绿帽子我可不戴,你今晚就吊死到她家门口以证清白,明天我自会给你主持公道,找那母老虎算账!”
柳氏以为邱大只是说气话,唯唯诺诺哭泣着不肯动,谁知邱大三拳两脚将柳氏赶出门外,扔给她一条绳子后,就紧闭大门。
柳氏绝望地拿着绳子,晚风习习,夜色寂寥,她想起平日里无事邱大都要对她朝打暮骂,遂万念俱灰之下,柳氏没有再活下去的勇气,找到吴嫂家门口,竟真的投缳自尽了。
谁知,由于天黑加上柳氏哭得神志不清,她居然认错了门,吊死在了白铁匠家门口。
也是巧了,白铁匠四更天起床尿尿,看到自家门口吊着个女人,吓了一跳,左思右想怕招惹是非,他一不做二不休,趁天黑将柳氏的尸体胡乱扔到别人家门口,回家继续关门睡觉。
回头说邱大,这狠心人看柳氏再没回来,就断定她已经吊死在吴嫂家门口。坐等天亮,拉着邱宝到吴嫂家门口闹。
在吴嫂家门口没发现柳氏的尸体,邱大以为肯定是被吴嫂半夜发现,偷摸把柳氏的尸体扔掉了。
便蛊惑邱宝说:“这吴婆子把你妈害死了,现在连尸首都找不着,跟她讨命来!”
邱宝便在吴嫂家门口大哭大闹:“狗娼妇,快还我妈命来!”
那吴嫂鼓足了劲,想像昨天那样,再跟邱家父子大骂三百回合,可惜没等她骂,胸有成竹的邱大就拽着吴嫂的头发一路把她拖到衙门,告官说她辱骂邻里、逼死人命。
合着这吴嫂平时仗着自己能耍泼,在口舌上逞威风,周围四邻平日深受其害,大家对她深恶痛绝,都纷纷到堂作证她前一日在邱大家门口骂了柳氏一整天。
有邻居作证力诉吴嫂平日恶劣行径,加上邱大说家里少了根绳子。衙门老爷就武断认为是吴嫂逼死柳氏、并藏起了尸首,将吴嫂收押,命吴嫂家人交出柳氏尸体。
柳氏的尸体现在在哪呢?这可怜的女人,活着没享到福,死后还备受折腾。
白铁匠将柳氏扔到了一家小酒馆外面,小酒馆是王老头夫妇经营,五更天听到门外有动静,开门一看,门口竟躺着一缢死的妇人,惊得大叫:“这无头的官司我怎么吃得起?”
叫来酒馆中帮忙的小二哥商量,小二哥出主意:“不怕,不怕,把她扔河边就与我们无关了。”
说完由小二哥帮忙,王老头和小二哥背上尸体向河边走去。
天微微亮,二人刚到河边,就看到远处一群人打着灯笼向这边走来,惊得两人扔下柳氏尸体,撒腿就跑。
这打灯笼来的一群人是谁呢?是本县朱大户,带着仆役往隔壁县赵家庄去跟人争田抢稻去。
争田?这又是怎么个话呢?原来赵家村有个赵赖,平日里烂赌胡嫖,日子过不下去就把田先是抵押给了本村的赵完,后又便宜卖给了朱大户。
朱大户当时贪便宜买了这块田,明知其中有诈,但他平日骄横惯了,自诩能搞定一切,如今前几日赵赖死了。这块田的归属就摆上了案头。
今天,朱大户带着男女十几人,打算去赵家村赵赖的田里割稻,想先下手为强,给赵完一个下马威看看。
朱大户一群人走到河边,看到柳氏的尸体,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让下人收好柳氏的尸体,如此这般嘱咐一通,便雄赳赳气昂昂向赵家村赶去。
而那赵完在当地也是大户,早预料到为了这块田有这么死缠烂打的一日,也是备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女等着朱家人来抢田。
两家人一见面,互不相让,赵家这边有个帮手叫田牛的,平日里自逞胳膊粗拳头壮,第一个扎进朱家人堆里乱挥王八拳,顿时这两伙男男女女便扭打在一起。
现场看起来十分好笑,拼命打架的人,其实跟那块田一点关系都没有,而真正得利的朱大户和赵完父子都站在远处,看着这出闹剧。
现在也有很多人爱在打群架时凑个热闹,他们抱的信念是:法不责众,跟着打一架,就算死了人,谁知道是谁下的手?
这种想法可要不得,从古自今,那些帮别人打群架的人,没一个好下场,该负的责任,谁都跑不了。就比如今天田牛,在帮赵完打架时瞎逞能,最后把自己老妈的命搭进去了。
这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时,朱大户那边参战的妇人忽然四散开来,大叫:“打死人了!打死人啦!”接着,朱大户家的管家朱才就抱着柳氏的尸体嚎啕大哭:“老婆!老婆!你死得好惨呀!”
赵家人一看怎么有女人倒下了,看起来确实死了,顿时吓得惊鸟一般,四散逃去。
朱大户一看时机已到,立刻得意洋洋指使自己人用芦席将柳氏的尸体裹住,抬到赵完家索命。
赵完和赵庆父子逃回家后,乱做一团,咋也没想到因为一块田整出人命来。
这两父子也不是良善之辈,听得朱大户一群人带着尸首正向他家赶来,就想出了一个歪主意,叫管家金关将后厨烧火的赵老头唤来,并让家人到后院躲藏。
这赵老头无儿无女,年老体衰,是赵完一远房表哥,在他家后厨帮忙烧火混口饭吃。
金关叫来赵老头后,儿子赵庆拿着木棒兜头猛击赵老头,几下就将他打死。
田牛的妈妈听说刚才打群架打死了人,怕是自己儿子田牛下的手,忙赶到赵家想探个清楚,正遇到赵完、赵庆父子及管家金关围着死去的赵老头商量对策。
田牛妈妈不禁吓得:“阿弥陀佛!”大叫一声,赵完赵庆一看事情败露,一不做二不休,接着用木棒打死了田牛妈妈。
管家金关一开始没想到赵家父子居然这样心狠手辣,看他们连害两命,吓得他浑身发抖。
赵完安慰他说:“千万别漏了风声,事成之后家产分你一半!”
金关哪敢不答应,当时当下哪还顾得家产不家产,忙跟赵氏父子,将老头老太两个尸首抬到厅堂的门板后,遂三人藏到侧室躲避。
顷刻间朱大户带的人抬着尸首来到赵家,各个气势汹汹一付抄家灭主的架势,在赵家追鸡打狗揍人,走到厅堂看到门关着,各个上脚便踹,将一扇扇门板全部踹倒在堂屋里,然后踩着门板闯进厅堂,全然不顾脚下踩到了什么。
朱大户大声指挥:“将尸体摆到中堂上,将赵完老贼找出来绑到尸体脚边,让他跪个三天三夜赎罪!”
赵完赵庆父子一看门板已倒,计谋得逞,便大声敲锣,引来赵家庄众人来帮忙,两家人又在厅堂混战在一起。
赵庆看打得差不多了,忙大喊:“田牛!你母亲被打死了,不要放走朱家人!”
田牛大惊问:“我母亲怎么会在这里?”
赵庆说:“刚你母亲和赵老头来问打架的事,这时朱家人就打了进来,踹倒门板,我跑得快免于一死,你母亲和赵老头没能跑出来,就被连压带踩惨死门下!”
这下打群架的局势逆转,朱大户这边一看赵家死了两个人,赶紧要溜,这哪里还溜得掉,被赵家庄的人团团围住,一个没跑掉,全被抓住锁在了堂屋。
这群架打的,死了三个人,轰动当地,赵完一纸诉状将朱大户告到衙门,县官老爷派仵作来验尸,仵作不是白给的,验出柳氏是自缢身亡、赵老头和田牛母亲是被打砸头部而死。
抓来朱大户和管家朱才一审,两人傻眼了 ,朱大户说不清柳氏是怎么被打死的,朱才拿不出柳氏是他媳妇的证据。
最后两人只好承认柳氏是在河边捡到的死尸,故意趁打群架时诬陷赵完家打死的。
这一招供不要紧,县官认为赵完家死掉的赵老头和田牛母亲也是朱大户带人闹事打死的,两人有口说不清,被屈打成招认下那屈死的两条人命,被判了死罪。
可笑朱大户偷鸡不成蚀把米,争田不成,搭上性命。这一轮争斗,赵完家胜出。
审完案件,柳氏的尸体被转回景德镇衙门寻找尸源,刚好那移尸的王家小酒馆也出了命案,使得柳氏尸体的来龙去脉真相大白。
那日帮忙王家酒馆王老头到河边扔尸的小二哥,以为帮了王老头这么大的忙,肯定能得重谢,谁知几日过去,吝啬的王老头不提不念,小二哥就问:“阿叔,我那日帮你移尸免了官司,你怎么不谢我呀?”
那王老头祸事一过就翻脸不认人:“你是我雇的伙计,帮忙干活是应该的,怎么有脸来讨赏钱?”
小二哥气急说:“我是来干活的,不是来搬尸体的!”
王老头在伙计面前强势惯了,一把推开小二哥说:“人又不是我杀的,你去衙门告呀,去告呀!”
小二哥被他一推,仰面朝天跌到了门外,脑袋磕到石头上流了血,气得他抓起一块瓦片向王老头打去。
不想这一瓦片正中王老头天灵盖,他当场脑浆崩裂倒地而亡。
周围人一看小二哥打死了人,一拥而上将他连打带踢送到衙门,案件事实清楚,小二哥当庭认罪被打了三十大板,被判死罪,下到大牢,到牢里没钱贿赂牢头,又被打了一顿老拳,不出三日,小二哥便在牢中吐血而亡。
那死了老婆不见尸体的邱大,奔波数日突然听闻小二哥因移尸的事打死了王老头,便到县衙门打听情况。
刚巧隔壁镇将柳氏的尸体转到本地衙门,朱大户捡尸体日期跟小二哥移尸的日期,与柳氏失踪的日子刚好对应上,柳氏的尸首的来龙去脉算是弄清楚了。
当下,衙门将泼妇吴嫂带到堂上,问她柳氏为何自缢而死,吴嫂又巧言辩解,令县官十分厌恶,给她用了大刑。
可怜吴嫂在狱中关押许久,经多次大刑伺候,这个逞口舌之快的坏嘴妇人,就被活活打死在衙门大堂上。
那逼老婆柳氏自杀的邱大,连日来带着邱宝为柳氏的命案奔忙,营生没法做,最后折腾了一通,啥也没捞着,赔了老婆命进去,家里钱财全花完,从此穷困潦倒,一蹶不振。
他垂头丧气回家的路上,路过白铁匠门口,听他家哭声四起,原来白铁匠那日凌晨移了柳氏尸体后,备受惊吓惹了风寒,病在床上数十日,最后也一命呜呼。
隔年,那朱大户和朱才在狱中,遇到春天的瘟疫,没等到死罪问斩,主仆二人竟也病死在了狱里。
赵家父子一听朱大户已死在狱中,觉得害那两条人命从此天衣无缝,不禁在家大宴宾客几日,赵家庄人人欢喜。
有一个人竟不高兴了,谁呢?赵完家管家金关,他跟小二哥一样的心思,想跟主家讨赏,最后惹祸上身。
金关跟赵完说:“那日与朱大户家争斗,主人说事成之后分我一半家产,我也不贪心,主人只要分我一些钱,我自去开个小店盘个营生,感谢主人大恩大德。”
赵完安慰他说:“我自明白,你放心亏待不了你。”
晚上赵完与儿子赵庆商量对策,说这金关不地道,居然拿旧事来诈财,这父子两个为了一块田都敢杀两个人,怎么会放过想分一半财产的金关呢。
当下两人商议买来砒霜毒死金关,一了百了,省得他以后食髓知味,一而再地来敲诈。
这话被赵完的小老婆听到,她与金关有私情,忙跑去给金关通风报信。
金关恨得牙痒痒说:“好呀,赵老狗,一半财产不舍得,还想毒死我,看我把你掀个底朝天,到时家产到谁手里还说不定咧!”
金关当下找到那日打死赵老头和田牛母亲的木棒,找到田牛将详细情况告诉他,二人一起奔向衙门将赵家父子伤人害命的情况一一道来。
县太爷也不傻问金关:“你当初为何不告,这会反而来告。”
金关答:“当初于心不忍告主人,事到如今这父子二人想用砒霜杀我灭口,为自保我不得不告”
县太爷问:“他父子二人密谋商议毒你,你怎么知道?”
金关说:“赵完的小老婆告诉我的。”
县太爷说“:“主人的妾怎么会愿意告诉你这种事,定是你两个有私情!”
金关方才发现说露了嘴,想改口也来不及了。
衙役将赵完父子及那个通风报信的小老婆抓到衙门,赵完这才得知金关与自己小老婆有私情,砒霜毒人的事已败露,金关到衙门告密,那赵老头和田牛母亲的命案也无法抵赖,只好一应招供。
最后,赵完父子间接害命四人被判死罪;金关奸骗主妾,小老婆与金关通奸,这二人也被判死罪。
至此,因为一点小事,夫妻不和的、邻里不睦的、贪财的、好色的、胆小的、吝啬的、无辜的,都被卷入其中,纷纷丧命,何其惨也……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老话诚不欺我。
这案件中一共死了几个人,聪明的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