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上了回家的路。那个五年前糊里糊涂建起来的家里,有一个被他亏欠多年的女人,她支离破碎,生死未卜。
这个女人二十岁嫁了他,容貌妖艳,性子火辣,爱穿最明艳的衣服,戴最耀眼的首饰,说最坏的话。
这与此前他热爱的姑娘没有一处像,因而他得了这朵红玫瑰,又亲手把她变成了一摊暗淡的蚊子血。
他荒唐了太多太多年了,如今,他要走好今后的路。人生从来都是难以两全的,他不是悔悟,而是妥协了。向最无常的命运妥协,以求一个相对的完整。
他像往常一样,将车子驶进院内,关上车门,踏着门前的一段枫树影子入门。一路行过客厅、楼道,故意不去看地上横陈的佣人的尸体。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卧房的门,像个晚归的丈夫。五彩玻璃窗半敞着,窗上的流苏细细地摇着,床上不着片缕的女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那场几乎致命的暴风雨已经过去了,可是留下了满目疮痍。
他用身上的大衣将她盖住,拥着她问:“不冷吗?”
她的眼睛里很久很久才回暖,嗯了一声。
从一开始,她就是赤手空拳的那一个。她打小是个弃儿,长在戏班子里,身后一直无所依凭。所以她活得蛮横,可再蛮横她依旧是个女人。
她不要也不能放开这个唯一可以依靠的丈夫,哪怕命运需要她以身犯险,去断了这场感情上的较量。
她轻声责问:“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他将她紧紧地拥着,说:“对不起。”
她哭了,像小时候在班子里第一次劈叉,“咔”的一下被师父按下去,那种猝不及防的痛哭。
他没有那么爱自己,但她爱得太用力了,有一点回应就足够她感天动地地号哭。
他听着她哭,听她哽咽着说:“我不要你道歉,我要你以后好好爱我。”
他鼻子酸酸的,说:“好。”
是的,从今往后,他会。
他终于认清了,他们要和这个苦难的时代和解,除了彼此依存,卖力周旋,再无他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