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丁肖肖再也没去过孟河的病房，但她依然会关注他每天的用药情况，会跟实习护士打听他的情况。

        三月的时候，孟河又发了一次病，比上次还要严重，丁肖肖趁他睡着以后去看过他，他整个人蜷缩在白色的被褥里，越发消瘦了，眼窝深陷，原本苍白的脸开始泛青，因为疼痛的关系，睡着了也皱着眉。

        丁肖肖想伸手帮他抚平，手到半空又僵住，孟河轻哼了一声，她像只受惊的鹿，立即逃出病房。

        四月，丁肖肖得到一个去北京为期一年的进修机会，整个护士站都知道她对孟河的心意了，知道她大概不会去，没想到她决定去北京。

        她们问为什么，她说：“难道让我亲眼看着他死？”

        丁肖肖去北京那天，杭州的天气很好，她最后一次去孟河的病房跟他告别，那时候孟河意识尚清醒，看着她给他换药，量血压。

        “听说你要走了，去哪里？”他问。

        丁肖肖头也没抬，“跟你无关。”

        孟河没说话，气氛有些压抑，丁肖肖收起血压计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说：“孟河，再见。”

        最后两个字，有些颤抖，孟河知道这句再见，只能下辈子实现了，他难得的露出笑，像从前一样温柔地说，“丁肖肖，一路顺风。”

        丁肖肖走出病房就泣不成声了，来来往往的病人奇怪的看着她，还是路过的护士把她扶回了护士站。

        飞机抵达北京时是深夜，四月的北京还有些冷，她穿着薄薄的春衫，直接打的去了天安门，守到凌晨终于等到升旗。

        看升旗的人很多，她被淹没在人群里，她望着红旗自言自语：“你不是说没来过北京，没看过升旗吗？我来替你看。”

        丁肖肖走之前说过，谁也不要告诉她孟河的消息，她在北京的工作很忙，吃住都在医院，有时候她会忘记心里那个人，有时候又会不经意想起，她想着只要不知道他的消息，她就可以当做他一直安然无恙。

        可是没想到，这一天终归还是来了。

        孟河卒于2017年8月19日凌晨，死因胰腺癌诱发的脑出血，抢救无效，享年27岁。

        孟河离世第三天，丁肖肖回了杭州。

        因为最后照顾孟河的护士说，孟河的家人想见她。他们约在医院附近的咖啡馆，丁肖肖望着面前的两位老人，在他们身上仍能看出一丝孟河的影子。

        老人递给她一部手机，她认得那是孟河的，她打开的一瞬间就呆住了，手机屏保是去年冬天她站在窗边看雪的照片，打开相册，里面全是她的照片，有的是她穿着护士服站在窗边看雪，有的是她帮他测血压，有的是她走出病房的背影，有的是她在护士站打盹……

        “还有这个。”老人从小盒子里取出一个东西递给她，那是病房门口写着丁肖肖三个字的护士牌，老人说是火化之前，他们在他贴身口袋里发现的。

        去年冬天，她去上班的时候发现门口的纸牌不见了，她以为是掉下来被保洁扫走了。

        老人说，谢谢丁肖肖，是她让他在离世前尝试过爱，哪怕只是藏在心里。

        丁肖肖反复看着手机里的照片，不知道老人是何时离开的，窗外的晚霞染上浓墨重彩，又渐渐淡去，星辰在黑夜里闪烁，她走出咖啡馆，望着天上的星星说：“孟河，你这偷拍的技术有待提高啊，下次把我拍好看一点可以吗？”

        空旷的街道，只有冷风呼啸，没有人回答她，她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依然只有风声，她终于忍不住蹲下来嚎啕大哭，因为她跟他，这一生都不会有下次了。